日子很快的,立秋后,季节还是从秋天到秋天里挪动,一层一层地递进,没有秋雨,气温就好像不会大面积展开下降,但是,爽爽的贵阳开始了一早一晚凉飕飕的蜕变。
不知道是从哪一年开始的,我每到这个季节都会有类似感冒打喷嚏的状况,喷嚏一个接一个,可以连续几十个,眼泪并不是因悲伤不停流淌,头脑也并不是因神经质错乱,原来会放肆地发泄,今年不同,害怕遭嫌弃,除了戴上口罩,还要抓紧吃猛药控制,以免加重无法收拾。
早几年,有个女医生给我下过一服药,医生姓万,因为漂亮对病人又颇有耐心,被病友亲切地称为“万人迷”,她给我诊断下药:连根须的葱白煮开小火煎熬3分钟,就着熬好的葱白水吞服银翘解毒片一粒,一日三次,连服三天。那些年,每到这个季节,还没有出现状况我就开始炮制“万人迷”给的药方,防患于未然,每每有效,也是无意之中践行了大健康以防为主的观点。
可是,人对于药物的依赖与和解是比较头疼的,去年开始,这个药方与我共进退了,连吃五天也不起作用,今年也是。我其实心里很清楚,并不是受凉了或者是中暑了出现这样的状况,也不传染他人,仅供自己独享,我自己给自己下了一个诊断结果,就是习惯性“千翻与作”,以这样的方式不停提醒自己,天凉了,加衣了,讲根(贵阳话:脖子)要护起来、腰杆要护起来、克西头(贵阳话:膝盖)要护起来、年龄在增长不可逆转,自己的“尸体”自己要爱护。
人的各个器官、组织、行为、思想其实也是有“山水林田湖”的,它们就是生命个体的共同体,相互循环共生,头痛并不一定医头,出现状况要综合治理,否则会顾此失彼,最终造成自身系统被破坏毁灭。
这不,今年入秋以来,还没过去呢,过敏啦、流眼泪打喷嚏啦,全来了,我不要“万人迷”的药方了,我决定把自己融入真正的山水林田湖中去,与大自然培养感情,在山水中养眼养鼻养心。
我们驾车开上了去往贵安新区以远不远的平坝区平寨镇,新修的公路宽敞,路边随季节变化的植物层层叠叠,电线电缆有规有矩架设在新区周围不高的山与山之间,我假装像一个成功的赛车手那样,可以潇洒漂亮地转弯加速甚至漂移。
工业农业是一个共同体
落日的余晖透过完全打开的全景天窗将温暖的橙色的阳光洒进车里照在我的肩上,车速把风也弄得异常膨胀,呼呼吹起我的长发,任何时候,安全第一的弦我还是绷在心里的,随手一个软木发夹把头发拢起,潇洒依然。播放器里,一个法国男歌手用听不懂的语言在低音区一直哼唱,充满魅力的歌声是驾车最好的陪伴,我把音量调到最高,驾车成为享受,这是一种反常的满足,前世,我一定是一个吃苦耐劳,走南闯北的汽车司机。
透过全景天窗总能看见五线谱和谱上小鸟站成的音符
平坝的平寨镇距离贵阳市区并不远,看起来小巧宜人,同大多数小城镇建设的理念一样,发展农家乐是小镇的主导。小镇周围贴在路边、贴在墙上的海报,将小镇的种种广而告之,海报粗糙简陋而朴素,并不隐瞒,就像农家敞开的大门,随进随出,去到哪家仿佛都像是走亲戚一般不设防的,不像我们,喜欢把自己包裹起来,还裹得很紧很深,还那样保密,深沉兮兮的,也累得很。
进到小镇里,蔓延的荷花池与远处的山连接在一起。落日中,往小镇的深处走,会看见假冒稻草的塑料材质堆砌的凯旋门、斗牛场、金字塔,转而回来又能遇见兵马俑,从欧洲到东方,我猜想设计者心中一定住着大世界的,没有倾向性,世界是一个共同体,用几个超写实的标志物集中在小小的城镇里,审美是另外的话题,不干扰人们心中对美好的渴望。是的,世界是一个共同体,无论身在何处,流泪欢笑生老病死都是逃不掉的,生是隆重的,死也是隆重的,并无两样。
平寨里,与山相连的荷花池
路过凯旋门
在寨子里住了一晚上,那天晚上的寨子很热闹,一群六十有几的男女同学在举行高二(六)班的同学会,他们燃起篝火唱起歌跳起舞,有一个男同学远远看着我吹口哨,走近了才发现认错了人给我道歉说:“对不起,我把你认成我的同学了”,我笑着说,“没关系的,你就当我是你的同学呀”。
第二天是周六,平寨附近的马场镇赶场是周日,一般出行我都不走空的,不赶场的乡镇里多少也会有农家挑着自己种的蔬菜到镇上来卖的。不过十几分钟的路程,在沿街的路上收获多多。我喜欢秋天的红色,像是红色的朝天小辣椒、稻田周围结满的颜色深浅不一的迷你西红柿,它们小气不经存放,但它们诚实可靠,辣椒是辣椒的味道,西红柿是西红柿的味道,并不像那些反季节培植的作物而丧失原则,味道已经不是作物本身的味道。农家把它们都一篮一篮带到集市上来卖,农家喊出的价格我其实都是接受的,但也会讨价还价谈下来几毛钱,这是买卖的乐趣。
红彤彤朝天的小辣椒
多彩的野生迷你西红柿
在外荡了一天一夜,回家路上,中午的秋太阳火辣辣的,担心车上的“红彤彤们”经不住高温,我开着飞车往家里赶。一上车,播放器就自动链接了那个法国男士,他还在低音区喃喃,很不懂事的样子,现在的愉快心情哪里是浅吟低回能够匹配的,我找出安东尼奥·卢奇奥·维瓦尔第这个巴洛克时期中规中矩的意大利老作曲家的大协奏曲《四季》中的《秋》(快板)。
这是一个秋天里天高气爽、五谷丰登、丹桂飘香的季节,以小提琴为中心,在维瓦老师的心里,四季也是一个共同体,因为即使乐曲到了第三个标题《秋》也能在当中听到第一个标题《春》的影子,无时无刻不显示出主调音乐的气质。维瓦老师确定了小提琴独奏、协奏曲的形式结构,是标题音乐的先行者。他确实太老了,出生于1678年,他的和声、对位、复调都按部就班,可是,老又怎样,即使到了现在,我们听到后人的演奏也是会心平气和地接受并享受的,世界再大、历史再远,时间空间、横向纵向都是被包裹在一个地球上,延绵不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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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提琴协奏曲《四季》秋
00:00 / -想起我的来自景德镇的坛子空闲了好些日子了,上次是谁带到家里来的茅台酒还有小半瓶,滴酒不沾的我是不稀罕酒的,再说了,我一再给自己强调,茅台酒是用来吃的,不是用来炒的,我也就心安理得地把茅台酒当成是我的泡菜引子,我会把红彤彤的小辣椒和西红柿装在坛子里,用茅台酒守护它们,将颜色、味道、青春年华锁住,我觉得这是我对秋天里的红色以及茅台酒所能给予的最高礼节。
洗净留一点蒂蒂的朝天红辣椒,控干水分等待入坛
空闲了好长时间的景德镇坛子洗净控干水分,迎接红彤彤的到来
熬制一锅大料水放凉,等待与植物、与酒融合培养感情
大家都到齐了,准备拥抱
入坛
大料与茅台酒混合最后进入
野生西红柿也不能怠慢,如法进入另外一个坛子锁住
它们在一起窃窃私语,像一对好朋友,也像一双恋人,等待半月,开坛,酸甜苦辣,都是生活的味道。
与自己和解,与自然和解,与高兴悲伤和解,我戴着口罩完成了茅台酒泡菜,锁住了秋天,锁住了病毒,没有眼泪流流,没有鼻涕牛牛,没有喷嚏旺旺,我,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