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吗?贵州省博物馆现在有个关于韩琦的特展——《清平乐》哦~
大家知道韩琦,可能始于学过的一篇课文,苏辙《上枢密韩太尉书》,这个“枢密韩太尉”就是韩琦。苏辙给韩琦写这封书信是在宋仁宗嘉祐二年(公元1057年),可谓少年得志,意气风发,年仅十九岁的苏辙与其兄苏轼同科得中进士,且与其父苏洵一起早就为文坛领袖欧阳修大加褒扬,“三苏”名声鹊起。苏辙写信的目的是求见“枢密韩太尉”,但写得不卑不亢,苏辙称赞韩琦说:“太尉以才略冠天下,天下之所恃以无忧,四夷之所惮以不敢发。入则周公、召公,出则方叔、召虎。”苏辙以之比拟韩琦的周公、召公、方叔、召虎都是周代的名臣,安邦定国,功勋卓著,为后世景仰,远非单纯的“出将入相”可比。其实,韩琦为北宋仁宗、英宗、神宗三朝宰相,为帅抵御西夏,入朝兴庆历新政,“辅策二朝,功存社稷”,功业非常人可比。
虽然苏辙年仅十九岁即考中进士,但与韩琦相比还是显得“学渣”了,苏辙写《上枢密韩太尉书》的三十年前,韩琦于宋仁宗天圣五年(公元1027年)年仅十九岁考中进士,名列第二,显然,韩琦这样的才算是“高中”。但苏辙在一项纪录上也算是堪堪追平了韩琦:韩琦于宋英宗治平二年(公元1064年)进封魏国公,时年五十六岁,在世;苏辙于宋高宗绍兴年间(公元1131年-1162年)因其子苏迟显贵而获封魏国公,时苏辙已去世约40年。
有着三十岁的年龄差,韩琦或许与苏辙有“代沟”吧;再者,既然已投入欧阳修门下,改换门庭为君子所不齿,苏辙与韩琦就必定仅仅是君子之交。因此,虽然苏辙《上枢密韩太尉书》写得如此大气,但他们二人的交游或许也仅仅是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泛泛而已。
苏辙的兄长苏轼也以方叔、召虎、伊尹、周公等贤人为比赞美韩琦。宋神宗熙宁八年(公元1075年)韩琦病逝,享年六十八岁。苏轼为韩琦所作的祭文《祭魏国韩令公文》有云:“既生尧舜,禹稷自至。仁宗龙飞,公举进士……盗起西夏。四方骚然,帝用不赦。授公鈇钺,往督西旅。公于是时,方叔、召虎……二帝山陵,天下悸恼。呼吸之间,有雷有风。有存有亡,有兵有戎。公于是时,伊尹、周公。”
苏轼还论及“三苏”与韩琦的交情说:“昔我先子,没于东京。公为二诗,以祖其行。文追典诰,论极皇王。公言一出,孰敢改评。施及不肖,待以国士。非我自知,公实见谓。父子昆弟,并出公门。公不责报,我岂怀恩。”这是说,当年苏轼、苏辙的老爸(先子)苏洵在东京汴梁(今河南开封)去世,回四川眉山老家安葬时,韩琦曾写有祭奠送行的诗歌两首,给予苏洵国士无双之类的高度评价,让苏轼感念终生。这“公为二诗”即韩琦《苏洵员外挽辞二首》,诗曰:“对未延宣室,文尝荐子虚。书方就绵蕝,奠已致生刍。故国悲云栈,英游负石渠。名儒升用晚,厚愧不先予。族本西州望,来为上国光。文章追典诰,议论极皇王。美德惊埋玉,环材痛坏梁。时名谁可嗣,父子尽贤良。”
而且,韩琦去世后,苏轼还曾为韩琦“醉白堂”作《醉白堂记》,认为韩琦自当是白居易所比不上的,且“贤于人也远矣”,“忠言嘉谟,效于当时,而文采表于后世;死生穷达,不易其操,而道德高于古人。”给予韩琦以诚挚的推崇。
值得注意的是,苏轼《祭魏国韩令公文》中“父子昆弟,并出公门”一语,是说苏轼父子三人,都是韩琦的门生。苏轼既然如此明确地这样写,这表明韩琦与“三苏”有着正式的师友之交,或曾作为他们的考官之一。
而被韩琦视为恩师的则是前宰相杜衍。杜衍为相时,与富弼、韩琦、范仲淹同革弊事,以修纲纪,但很快就去职,并于宋仁宗庆历五年(公元1045年)致仕(类似“退休”)。韩琦《安阳集》中写给杜衍的诗歌有十一首之多,其中《移帅真定次韵答致政杜公》有曰:“引领恩轩无路到,几临风月独徘徊。”《次韵答致政杜公以加节见寄》有云:“孤根只有衰危甚,不得终身被傅霖。”诗写翘首期盼,希望恩师的车马到来;愿意终身受到恩师如同甘霖一样的教导。
《忠献韩魏王家传》载曰:“公(韩琦)孤忠直道,惟范公、富公气类相同,相知最笃。”这是说,韩琦与范仲淹、富弼是真正的好朋友。特别是范仲淹,他曾与韩琦一起抵御西夏入侵,时称“韩范”。宋仁宗皇祐三年(公元1051年),韩、范二人还有过一次心有灵犀的巧合,同日互给对方写信。韩琦《与余杭希文资政经时两绝音问忽得讯正与近致书同日因以诗寄》诗云:
闰首邮音得到无?使来还喜发双鱼。
却思塞上经时问,恰是吴中当日书。
人邈江山神自照,道存忠义信从疏。
昔年元白慈恩事,诗意虽同志未如。
诗歌的题目可断句为:“与余杭希文资政经时两绝音问,忽得讯。正与近致书同日。因以诗寄。”此时朋友范仲淹任杭州知州,韩琦知河北定州。诗歌最后一联里所说的“元白”是指唐代那对旷世好诗友元稹、白居易,而“慈恩事”是指白居易游唐都西安大慈恩寺,写诗给遭贬谪的元稹“忽忆故人天际去,计程今日到梁州”。而元稹居然是真的当白居易游慈恩寺的时候到了梁州,还寄梦见白居易游慈恩寺的诗给白居易说:“梦君兄弟曲江头,也向慈恩院里游。驿吏唤人排马去,忽惊身在古梁州。”这一记载出自唐代孟棨《本事诗》,“千里神交,合若符契。友朋之道,不期至欤?”韩琦用了这个典故,还说他与范仲淹的志同道合则更胜元、白,由此可知,韩、范知交之厚、感情之深。
宋仁宗至和二年(公元1055年)韩琦知相州,建昼锦堂。名曰“昼锦”,一反《史记·项羽本纪》“衣锦夜行”之意,“盖取古人荣守本邦之义”。韩琦《昼锦堂》诗有云:“……公余新此堂,夫岂事饮燕?亦非张美名,轻薄诧绅弁。重禄许安闲,顾已常兢战。庶一视题榜,则念报主眷。”大致是说,荣归故里,昼锦还乡,这是皇上特别的恩宠,自己一定更加勤政谨慎。韩琦昼锦堂建成,欧阳修为之作《相州昼锦堂记》,书法家蔡襄书丹,邵必题额,成“三绝碑”,今见存河南省安阳市韩王庙。欧阳修还作有《寄题相州荣归堂》《昼锦堂》《观鱼轩》《狎鸥亭》《休逸台》等诗篇,韩琦《安阳集》中亦有与欧阳修唱和诗歌三首。
安阳集
韩琦与仁宗朝最受信任的宰相吕夷简交谊深厚,后韩琦的儿子韩忠彦娶吕夷简的孙女为妻。韩琦还与司马光颇有交集,而王安石曾是韩琦在扬州时的幕僚,“以新进士签书判官事”。后来王安石为相变法,韩琦与之政见不合。而王安石“每评近代宰相,即曰:‘韩公德量才智,心期高远,诸公皆不及也。’”王安石还是推崇韩琦为第一贤相。
韩琦的“同年”(指同科进士)朋友文彦博也是名相,他们多有诗文往来,不仅述及友情,还论及书画艺术。文彦博《寄相州侍中韩魏公》诗云:
晋公名画鲁公书,高出张吴与柳虞。
幸得魏公挥宝墨,缘公楷法亦颜徒。
诗歌第一句里的“晋公”是指唐代名相、获封“晋国公”的韩滉,韩滉也是名闻天下的大画家,其传世作品《五牛图》(存故宫博物院)为国宝。诗歌第一句里的“鲁公”是指唐代名臣、获封“鲁郡公”的大书法家颜真卿。这首诗表明,文彦博得到了一幅唐代的书画,画是韩滉所作,字是颜真卿所写。文彦博把这件珍贵的唐代书画《村田歌舞图》寄给韩琦,希望韩琦进行品鉴并在书画上题跋一番,为这件作品增光添彩。而他求字的原因是“缘公楷法亦颜徒”,推崇韩琦的书法有颜真卿书法气韵风骨,是当代的颜真卿。
展出的韩琦真迹
韩琦《次韵答文侍中寄示韩晋公村田歌舞图颜鲁公跋尾乃使题于后》诗云:
韩画颜书世绝殊,铃斋时足奉欢虞。
跋题应命诚羞涩,不是跳龙卧虎徒。
韩琦的答诗用了“跳龙卧虎”的典故,原典作“龙跳虎卧”,典出南朝梁代袁昂《古今书评》:“萧思话书,走墨连绵,字势屈强若龙跳天门,虎卧凤阁。”韩琦这是谦虚地说,很是诚惶诚恐,自己算不上大书法家。那么,他在文彦博寄来的韩滉《村田歌舞图》上题跋了什么诗句呢?这首诗见于其《安阳集》第二十卷,韩琦《次韵和文潞公题韩晋公村田歌舞图》诗曰:
升平胡可状,歌舞入樵苏。
岁美人皆乐,朝和野共娱。
心休无事扰,本固绝颠扶。
我愿明时治,长如此画图。
诗歌是对照画作而写的,抒发歌舞升平、岁月静好的小感念,算是文人清雅,也有乐归田园的隐逸思想。而这是一首“次韵”和诗,文彦博已经题跋了一首了。这说明,最终这件《村田歌舞图》上,韩滉作画,颜真卿题跋,文彦博以“颜体”写有题跋诗,韩琦也以“颜体”写有上述题跋诗。于此类似,文彦博写有《题辋川图后》,韩琦作《次韵和文潞公题王右丞维辋川图》,这一次是针对王维的画作《辋川图》而进行的品鉴、题跋。很可惜,很遗憾,经他们品鉴、题跋的王维《辋川图》、韩滉《村田歌舞图》没有流传下来。
虽然可惜、遗憾,但韩琦的书法真迹历经近千年还是可以展现在我们眼前。贵州省博物馆现在关于韩琦的特展《清平乐》很值得一看,韩琦的诗文、韩琦的书法,其五十卷《安阳集》,其真迹《信宿贴》《旬日贴》(《北宋韩琦楷书信札》卷)是特展的精华所在。而经过我们上文梳理,以韩琦为中心,居然可以钩联如此之多的文化名人,大宋的清雅风华,也真是令人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