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羽虽然无然愧于英雄之名，然而，不近女色的关羽，让人油然而生的是敬畏之感，而不觉得可爱。

文：汪文学
摘编：代丹妮
题图：AI

“英雄美人”相倾相慕的原因是什么？

在古代中国，爱情理想有两个：一是才子佳人，二是英雄美人。才子佳人相倾相慕的根本，是诗性精神。英雄美人相通相感的基础，也是诗性精神。

至性和真情是英雄本色，英雄本色就是诗性精神。虽然英雄不一定都擅长写诗，但传统中国人崇拜的英雄，以“文武茂异”为特点，有重英轻雄的特点，有重文轻武的倾向，有明显的艺术化人格特征。

所以，像张飞、李逵那样的人，虽说勇猛无比，但并非中国人理想中的英雄。传统中国人崇拜的英雄，往往是至性的，深情的，敏感的，短气的，甚至有点神经过敏，还喜欢意气用事，这些都与诗人的气质个性很接近。所以，英雄与才子，虽然有一文一武的区别，但是他们的精神本质是相通的。我们说英雄本色就是诗性精神，并不说英雄就是诗人，而是说英雄的气质特点近似于诗人。

传统中国文人的心目中，美人如诗，女性即诗性，女心即诗心。如此看来，英雄、才子与美人，虽然有男女之别，或有文武之分，或有尊卑之差，但是他们的气质个性是相近的，内在精神是相通的，都是如海德格尔所说的，是追求“诗意地栖居”的人物群体。

诗性精神是人类天性中的一种终极关怀，富有诗性精神的美人，也就成为男性精神皈依之家园。男性群体中最富诗性精神的才子和英雄，总能得到佳人、美女的青睐。而他们对佳人、美女，也自有一种挥之不去的眷恋情节。

红巾翠袖，揾英雄泪

才子配佳人，英雄恋美人，中国古代文学中的“美人幻像”，就体现了才子和英雄对佳人所代表的诗性精神的不懈游求。在传统文化精神的感召下，才子、英雄的人生定位是治国平天下。但在治国平天下的过程中，也时时不忘对美人的眷顾与思念。

当治国平天下的雄心受挫时，美人也就常常成为他们精神皈依的家园。所以，屈原在“美政”理想受挫时，出国求女的愿望就非常强烈。辛弃疾也在保家卫国的抗金愿望受挫时，才“红巾翠袖，揾英雄泪”。龚自珍也说：“设想英雄垂暮日，温柔不住住何乡。”

英雄美人和才子佳人一样，是相辅相成、相互依存、相依为命的。只有英雄才配得上美人，只有美人才配得上英雄；不悦美人者就不是英雄，不恋英雄者就不是美人；为美人所恋者始为英雄，为英雄所悦者始为美人。

读过金庸、古龙或者梁羽生武侠小说的读者，一定会注意到，那里边的江湖豪侠或者武林高手，一般都是多情种子，大多数都有一个或几个绝世美人追随。再说，历史上的英雄也不例外，比如，项羽和关羽，关羽虽然无然愧于英雄之名，然而，不近女色的关羽，让人油然而生的是敬畏之感，而不觉得可爱。

张飞、李逵也是这样的人物。或者说，关羽是让人不可亲近的偶像，而项羽是活生生的人，是有血有肉、有情有义的人。作为文学形象，项羽比关羽更鲜活，更人性化，更有诗意。大家崇拜英雄，在关羽和项羽二人中只能选择一个，你选择谁？我肯定选择项羽，因为他可爱可亲可近。项羽之可爱可亲，就在于他的风流情性，就在于他对虞姬的一往情深，就在于他的人生中有虞姬的点缀。所以，有人说：“没个虞姬垓下在，项王佳话岂能传。”

再说周瑜，他那儒雅风流的英雄形象，在相当程度上，就是因为他的人生中有了小乔的点缀，是小乔成就了周瑜的英雄美名。因此苏轼的《念奴娇·赤壁怀古》，描绘周瑜儒雅风流的英雄形象，于“雄姿英发，羽扇纶巾，谈笑间，强虏灰飞烟灭”外，特别强调“小乔初嫁”。“谈笑间，强虏灰飞烟灭”，是他的事功；“羽扇纶巾”，表其儒雅；于事功和儒雅之外，加上“小乔初嫁”的点缀，其“雄姿英发”的英雄形象，就显得更加鲜活灵动。

英雄自有美人伴，因为真正的英雄可以获得美人的青睐；英雄有美人伴，因为有美人陪伴的英雄，才是真正的英雄。不识人间烟火视美人如祸水，任何时候都黑着个脸，什么事情都方寸不乱的豪杰，如关羽；始终不近女色，只知道以力服众，以勇排难，只知道使用力气，好勇斗狠，如张飞、李逵。这些人固然令人肃然起敬，然而，我总觉得他们不是英雄，或者说在英雄人格上有欠缺。英雄当然不能沉醉于醇酒妇人，但真正的英雄确实需要醇酒的滋养和美人的点缀。而项羽、周瑜之类的英雄，因为身边有美人陪伴，便能够形成种刚柔相济的理想人格。

一旦坏了大事，红颜就成了祸水

英雄美人，相得益彰。英雄美人，一往情深。所以，历史上常有“冲冠一怒为红颜”的事情发生。不过，英雄为红颜冲冠而怒必须是在不妨碍事功的前提下，才算得上是真英雄。否则，就会成为道德家“红颜祸水”论的口实，吴三桂就是一个典型例子。吴三桂的爱妾被李自成抢占，吴三桂“冲冠一怒”，放清兵入关葬送了大明王朝的大好河山，也葬送了自己的英雄美名，还让陈圆圆背上了祸水红颜的骂名。

老实说，吴三桂的“冲冠一怒”体现了他对陈圆圆的一往深情，也体现了至性与真情的英雄本色，这方面可与项羽相提并论。但是，他的一往深情，妨碍了国家安全和民族危亡，所以只能背上千古骂名。而项羽与虞姬的爱情悲剧，仅限于他们二人之间，项羽的败亡与虞姬无直接关系，至少司马迁是这样告诉我们的。

再说，英羽于下危急之际，“宝区血庙，了不经意，唯眷眷一妇人”，那是因为江山转手，宝区易人，项羽已无回天之力，只有“眷眷一妇人”。又如周瑜与小乔，据说，诸葛亮为了与东吴联盟，共同抵御曹操，佯装不明二乔来历，谎称曹操南下是欲揽二乔北上，置于新落成的铜雀台以寻欢作乐，致使周瑜也“冲冠一怒为红颜”，即刻与诸葛亮订下联合抗曹大计。这当然也体现了周瑜那至性与深情的英雄本色。不过，这事真的很玄，周瑜真的很冒险。幸好他与蜀汉联合抗曹的赤壁之战大获全胜。大家想一想，假如这场赤壁大战以吴蜀联军的失败而告终，那结局会怎样？按我说，小乔一定会成为祸水红颜，周瑜的英雄形象也将黯然失色，落得与吴三桂同样的下场。所以，我的结论是：忘于情者非英雄，溺于情者也不是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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