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文物立足,以史料为盾,
虎视牂牁,鹰瞵万峰,解读历史。
民国贵州安顺老城崇文路,有一个赫赫有名的大家族——谷氏家族,有“一门三部长”之称。大哥谷正伦曾任国民政府粮食部部长,三弟谷正纲曾任行政院社会部部长,四弟谷正鼎曾任国民党中央组织部副部长。二哥谷正楷因长期在家侍奉双亲,未涉足军政界,新中国成立后,也未及前往台湾,所以不太被大众熟知。
安顺谷家;后排右四人为谷氏四兄弟。图片来源:《谷正伦传》
谷氏家族大哥谷正伦,是民国贵州最后一任省主席,正式任命时间是1948年5月1日。其上任背景是国民党在军事上颓势尽显,蒋介石为稳定西南后方,便大量启用本乡本土人员,因此委派谷正伦回贵州,接替杨森任省主席兼绥靖公署主任,执掌军政大权。和民国贵州首任省主席周西成如出一辙,最后一任省主席谷正伦也铸造有壹圆银币。周西成的汽车币铸造时间仅一年,就因其兵败身亡而大量兑换销毁,停止流通。谷正伦铸造的银币,时间则更短,一个月不到,甚至都还没来得及流通,堪称最“短命”的银币。
民国贵州最后一任省主席谷正伦。图片来源:《谷正伦传》
1959年,贵州省人民银行调拨一枚谷正伦时期铸造的壹圆银币予省博物馆收藏,编号5066。币径3.8厘米,重26.65克。银币正面内圈中央图案为“甲秀楼”,以梅花纹间隔。外圈上缘铸“中华民国三十八年”,即1949年。下缘铸“贵州省造”,两侧分镌“五瓣花”图案。钱币背面内外圈用锯齿纹相隔。内圈图案为三株“金竹”,遒劲茁壮。左右镌大写楷书“壹圆”。因以竹子为图,所以俗称“竹枝银元”,又因币上有甲秀楼图案,所以部分藏友也称其为“甲秀楼银元”。其实,这两个名称都是今天的叫法。据时任贵州省财政厅长潘锡元撰文回忆。贵阳简称“筑”,古代“筑”是一种用竹子做的五弦乐器,也即指由“竹”演变而来。元明时期,贵州即设“金竹府”“金筑长官司”等行政机构,1941年贵阳建市时,首任市长何辑五还以“金竹”为市徽,加上甲秀楼是贵阳地标性建筑,故此币原定名为“金筑银元”。
谷正伦主政贵州时期,国民党因连年内战,军费飙升,引起法币急剧贬值,故废法币,改发金圆券。但物价还是猛涨不降,通货急剧膨胀,纸钞信用一落千丈,民众只信银元。无力回天的国民政府为稳定金融市场,遂于1949年7月废金圆券,恢复银本位制。于此背景,贵州省府委员会通过《贵州省造币厂组织条例规程》,开始筹备设厂,自行铸造银币。周西成时期,曾经在贵阳南郊虹桥设造币厂,此时已改建为贵阳首富华家的黔元纸厂,但厂内还存放一台周西成时代的造币机,虽说只有机身,但装配维修后仍能使用。谷正伦便安排谢杰民具体筹办,任造币厂厂长。谢杰民此前系贵州企业合作管理处处长,类似今天的工商联主席。其又与国民党党务系统盘根错节,乃“中央俱乐部(CC系)”干将,颇有些关系人脉,因此获谷主席器重。至于铸币原料方面,谷正伦责成省银行经理赖永初,负责在全省范围内收购白银。
贵州竹枝银元正面(贵州省博物馆藏)
贵州竹枝银元背面(贵州省博物馆藏)
贵州省博物馆收藏的这枚“竹枝银元”,在甲秀楼图案下方,有英文“TLK”三个字母,此前大部分文章均说此英文是指厂长谢杰民,但显然谢厂长和这三个字母对应不上。谢杰民任厂长后,为解决银币铸造技术问题,曾经专程赴广州招募技师,其引进最重要的人才是雕刻师唐霖坤。唐系江苏常州人,师从我国早期著名的雕刻家沈逢吉。唐霖坤出师后,长期从事雕刻凹版印刷,在业界颇有些影响。其被谢杰民引来贵州后,负责“竹枝银元”的设计和模具雕刻,因此“TLK”实系唐霖坤的三字缩写。据说,新中国成立后,唐霖坤还曾经继续留任贵州造币厂工作了一段时间。
“竹枝银元”作为近代机制币,为达到防伪效果,同周西成汽车币上的“西城”暗记一样,同样也铸有暗记。此币在甲秀楼正面楼柱左下侧,铸有一个很小的“谷”字,寓意谷正伦主政。此暗记并不算隐秘,但却有一个好玩的巧合。据时任十九兵团司令何绍周回忆,蒋介石获悉云南省主席卢汉准备起义,便在重庆召见谷正伦,任其为“川黔援滇军总司令”。谷从渝回筑后,兴致颇高,便在甲秀楼设宴席。酒过三巡,谷对众人畅谈其一生“三件最得意之事”。一是在湖北第三陆军中学毕业考试得第一名;二是北伐打南京,谷亲自向雨花台发射几炮,炮炮命中,为攻取南京打开缺口;三就是此次受蒋之命准备援滇,为历年一直处于滇军压制下的黔军扬眉吐气一番。何绍周这个回忆当然不能作为谷正伦选用“甲秀楼”图案用在银元上的理由,但至少说明,谷主席对贵阳甲秀楼还是多少有些情结的。
贵州竹枝银元暗记
“竹枝银元”通过前期贵州省建设厅完成样品检验和筛选,到1949年10月15日正式开工铸造,据造币厂技工回忆,每日铸造量约500枚。时间未及一月,中国人民解放军二野五兵团便以摧枯拉朽之势,从湖南方向进入贵州。据台湾版本的《谷正伦传》记载,11月11日,谷正伦以“胃溃疡加剧”为由,率党政军工商各界部分人员向西撤离贵阳,造币厂自然停产。这样算下来,“竹枝银元”铸造时间仅26-27天,成为中国历史上最“短命”的银币。经检测,“竹枝银元”尽管含银量达标,但因制币机老旧的原因,从冲压质量看,字体偏软,纹饰较浅,珠圈凹凸不均,整体圆度不足,边齿也不规整。谷正伦率一众残将逃亡云南过程中,这些银币大部分作为“资遣费”被派发给下属官员,流传至今的凤毛麟角。因此“贵州竹枝银元”虽然略显粗糙,算不上精品,但因数量少,今天每枚价值还是在20-30万元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