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文物立足,以史料为盾,
虎视牂牁,鹰瞵万峰,解读历史。
元代戏曲作家康进之,在创作的杂剧作品《李逵负荆》中,提到李逵知错就改,将功赎罪,轻易便除掉冒充梁山好汉的地痞流氓时,使用了“瓮中捉鳖”一词。唐代女皇武则天的酷吏周兴,对拒不认罪的犯人,想出投犯人入“瓮”,以炭木四周炙之的毒辣招数。现在问题来了,康先生形容李逵手到拈来斩杀地痞时,为什么不使用“罐”中捉鳖呢?同样,险些被另一酷吏来俊臣以其人之道还治而“请君入瓮”的周兴,为什么是入“瓮”而不是入“罐”呢?
在深腹大口的缸出现之前,古代的罐和瓮这两种器物比较容易混淆。两者均是深腹。但总的来说,罐的开口相对外敞更大,瓮的开口相对内收较小。罐的腹部更加圆鼓,而瓮的体型则相对较深,也就是说,从整体比例看,瓮要瘦高一些。罐主要盛放或烹煮食物,而瓮主要盛水、盛酒。当然,颜师古注释西汉史游《急就篇》中的“瓮”,谓之可盛“酒、浆、米、粟”。故能看出,瓮的用途也比较广泛。而上述两个典故为何使用“瓮”而不是“罐”,原因就是利用瓮小口腹深、东西进入之后难以逃脱的特征。
1987年,贵州兴仁交乐汉墓群开展了大规模的田野调查,时任兴仁县文化局局长袁欣老师,在参与发掘和调查工作中,偶然获知一村民家藏有一件陶罐,系该村民多年前在责任地耕种时刨出,遂到该村民家进行了耐心的文物宣传,并以八角钱将此罐征集,带回县文化局收藏。此罐是一件专为随葬而制作的明器,通高35厘米,口径19厘米,底径20.5厘米。陶胎为灰色,外腹部施酱黄釉,釉色明亮。腹部和肩部,拍印斜方格纹作底,间以凹弦纹两周。这种在器表拍印几何印纹的装饰方法,是汉代贵州、广西、广东等南方地区比较常见和典型的做法。通常这种器型选用的土质较黏,烧制的温度也较高,成器后的硬度也明显较硬。最关键的是,这件器物在几何印纹的基础上,又增加拍印五圈五铢钱纹作为器物的装饰,印纹清晰。这当然是古人“事死如生”观念的反映,但加拍五铢钱纹这种现象,则较为少见,故引起了国家文物局鉴定专家们的特别关注,文物价值陡增,被鉴定为国家一级文物。袁欣老师花八毛钱征集到国家一级文物的故事,也成为黔西南州文博界的一段佳话。
东汉五铢钱纹陶瓮 贵州兴仁交乐征集
此前这件器物定名为“东汉五铢钱纹陶罐”,原因是此器口沿敞口未收,沿唇还向外翻卷,开口也不算小。但值得商榷的地方是,整体身形相对陶罐来说,略显瘦高。无独有偶,2003年,广西合浦县风门岭26号墓也出土一件同类型器物。通高51.6厘米,腹径44厘米,口径、底径均为28.8厘米。灰白色胎,敞口外翻。肩腹拍印方格纹,间以弦纹五周,肩部有刻划符号。此器定名为汉代陶瓮。此外,广东南越王墓的外藏椁室内,发掘出土多件陶瓮,高50厘米出头,其中三件器肩部戳印“长乐宫器”四字篆文。长乐宫是汉朝皇帝的居所,显然这是南越王僭越并效仿了西汉中央王朝的宫廷制度。但这些陶瓮的形制,与交乐汉墓征集的“东汉五铢钱纹陶罐”几乎如出一辙。故贵州交乐出土的这件器物,猜测受到两广地区的影响,也是两地相互交流的实证。如果依据南方地区对这类器型的定名惯例,定为“东汉五铢钱纹陶瓮”,似乎更为准确。
陶瓮 广西合浦县风门岭26号墓出土
陶瓮 广东南越王墓出土 图片来源:西汉南越王墓博物馆
汉代名士贾谊在《过秦论》中,描写秦末农民起义领袖陈胜时,言其为“瓮牖绳枢”之子。牖(yǒu)指窗户,枢(shū)指门轴。意思是用破瓮做窗,草绳作轴,形容陈胜家境贫寒。这个故事说明,尽管在一些大墓也出土了瓮,但这种器物在汉代稀疏平常,普通百姓家就有。同时,从其材质也能印证。因为相对罐来说,瓮只发现泥土陶制,没有发现使用其他更高级的材质。《庄子·天地》记载,儒商始祖子贡游历时,见到一个“凿隧而入井,抱瓮而出灌”的场景,意思是一老翁在菜园平地挖井,抱着陶瓮来回浇水灌地,非常吃力。今天的瓮则大多不再用于装水,取而代之是开口更大的水缸。今天的瓮我们更多称之为坛子,其口小的特征,便于密封不敞气,腌菜最适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