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美食和美景相伴,旅途和人生都难称完满,有机会的话,最好不要错过。在“逛吃贵州”的青绿山水、寻常巷陌,有一个看得见、遇得到、闻得着、吃得上的贵州等你来。
看到眼馋处,便是出发时。
这段时间,春寒料峭,阴雨不绝,偶有艳阳天,好像也难得持续。寒气湿气袭人时,按照中国人的传统或者说办法,不妨以食补之。而鄙人不大懂得那些过于复杂的吃法,倒是颇喜春日春事好,大有些其他时令所无的美味,足快平生。
以前写过文章说,“春天有两件事最好,一是吃鲜笋,二是喝新茶”。后者写过了,而且还不止一遍,应时应景,姑且说说笋。
贵州产笋,品质不差,冬末春初,恰是大宗上市的时节。买来炖肉、红烧、清炒、煮汤,无一不妙。我本人最爱的做法,是大只的春笋剥净,切做滚刀块,汆水后,与带皮五花肉同烧或与整只蹄髈同炖,一清淡一丰腴,互补有无,大碗盛上桌,鲜甜无比。春节后,网上购得江西所产的冬笋,粗壮多汁,口感细腻,烧在红烧肉里,捞净了再加笋继续烧,最终肉反倒弃之不食了。
更简单的做法,直接切片,汆水,加雪里蕻同煮,除了水,什么都不用添,就能下两碗白饭。笋子不像其他农产品,可以大棚种植,不问季节,随时可得,一旦过季,便告阙如。所以,喜此一味者,千万不要轻易错过。
近读叶灵凤先生《香港方物志》,作者江苏人,故园之思,及于食物,每每便因时令美食勾起一篇好文章。其《竹与笋》即写到香港及广东所产的笋味苦质劣,“在这春天,固然在街市上见不到竹笋、鸡嘴笋、尖尖的春笋,就是上海店里卖的冬笋,也是从福建来的。市上长年所卖的,尽是那种大而无当、终日泡在水里、带着一种那话儿味道的酸毛笋”。
不知道叶先生所说的到底是个什么“味道”,大概我也没有兴趣尝试。至于酸笋,曾在广西尝过,也许与广东的制作有别。倒是还记得,大街小巷的粉面馆子里都弥漫着一股子令人不适的气味,在当地人视为隽物,我却无福消受。这几年广西螺蛳粉广为流行,家里也有小朋友爱吃,时不时煮上一碗,弄得桌子上残存的气息久久不散,奈何,奈何。
南橘北枳,我不懂植物学,但道理大致不差,不同地域出产的笋子,区别不小。屈大均《广东新语》就说:“岭南笋不如江、浙,以其地火房少霜雪。火炎上,故笋味多苦。盖竹冬生之草,生于冬仲,得一阳初复之气,其时火足于地中。雷以火足而动,故竹以火足而萌。萌得火气之先,故味苦。其稍甜者,惟油筒竹笋,名龙芽,及甜竹、筀竹、猫竹、筋竹、篱竹五种笋耳。”
好在本地笋子品质不错,足供我辈大快朵颐。以前交通不便,鲜食经长途运输,变质变味,往往只有制成干货,笋子亦然,况其产季短暂,非如此不能长期保存。而笋的可贵也在于此,即使不再鲜嫩爽脆,仍然别具风味,更有嚼劲,层次丰富,只要烹饪中处理得宜,其美味绝不逊色于青涩的鲜笋,在我看来,甚或还有过之。我个人偏爱天目山所产,清水浸泡去咸发开,煮汤烧肉无不宜。打一个或者不算恰当的比方,好的干笋几乎可说有某种“大叔范”。
木心先生的俳句有云,“春朝把芸苔煮了,晾在竹竿上,为夏天的粥”。我不知道芸苔为何物,读的时候,脑子里想到的都是春天摘下鲜笋,晒成笋干,供夏秋佐膳,简直完美。
中国古人中,窃以为苏轼、金农二位,堪称是笋的知己,东坡先生的名句,世人多耳熟能详。冬心先生则知者不多,其实他的题画诗文,颇有可诵者,抄一则如下:“时雨夜过,春泥皆润。晓起,碧翁忽开霁颜。玉版师奋然露顶,自林中来。白足一双,未碍其行脚也。……予偶画竹,……倘逢朵颐物色人,可能从纸上掘去,烧之作午食也。”今天的画家,谁还写得出如斯妙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