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出考场,身上捆绑的千条线万道索瞬间迸散。祝贺莘莘学子,迈越关山又一重,成为一颗自由欢乐的星辰。
蓝天骄阳、冉冉行云、翱翔的鹰、还有喵星小伙伴,此刻只注目你们,联袂额手相庆。
学子回眸母校,潇洒一别。而那一刻,校园的喜与悲、欢歌与咏叹、诗与远方的童话,代代传承的民谣,铺天盖地涌来,拽回了你的记忆……
这里,我们特邀了多位文化名人,用文字、图片、音频、视频与读者共享其千差万别、个性化的《毕业“季”忆》。
我上过两所小学,它们相距不过半公里,一所叫红星小学,一所叫八字桥小学,它原来的名字叫反帝小学,带有明显的时代印记。1974年妈妈送我去红星小学上了一年级,五年后我小学毕业,初夏的八字桥边,学校琉璃花窗投影着那个哼着台湾校园歌曲独自走出八字桥小学高大校门的我。
李青小学时
红星小学在s城不算是一所名校,八字桥小学才是。前者的校园很小,跟我6岁上学的年纪一样小。学校在保佑桥直街和八字桥直街的交叉口,那里的一切乏善可陈,连一棵高大的树都没有,开运动会要去隔壁的卫校或者更远一点的八字桥小学借场地,同学大抵都是住在周边,我都已经忘记有谁了,只记得有一位同桌姓丁,他家在电影院旁摆了个炒货摊,小小年纪也帮着一家人的生计,他身上永远有炒瓜子留下的烟火味。
丁同学可能对我这个穿着西装短裤上学的同桌有点敌意,当我是地主家的孩子了,阶级斗争的觉悟在那个年代是自然生长的,他联合了几个住在长桥的车夫家庭的同学来抵制我,所谓抵制就是孤立、偷偷打听我的父母的名字并广为传播,这一些都是小儿科,直到某天,他试着想用拳头来制服时,我用更厉害的拳头回击了他,自此抵制消失了,他会带着家里的瓜子请我品尝,而我用更好的零食来自新疆的葡萄干回馈他。
我们自然成了正常的同学关系,学校的春夏秋冬见证了一个孩子被霸凌和他自己解决赢得胜利的过程,这是红星小学留给我最深的回忆,我甚至都记不起班里最好看的女同学的样子了,隔壁班的那个呢,更是无从记得。
校门口的那条柏油马路有点中间凸两边下坡,口袋里的乒乓球不小心掉落地上一定是快速滚进下水沟,为此我常常幻想那条水沟里挤满了无数的乒乓球。在当年,这是全民引以为傲的运动,庄则栋就是今天的马龙,以为他就是全世界。我曾很好奇地问哥哥:中国好还是罗马尼亚好?中国好还是阿尔巴尼亚好?这些好奇都是电影带给我的,妈妈会带我看s城上映的每一部电影,自然就有《巴布什可历险记》和《第八个铜像》,在我没有普通话概念的年龄,那些带有东北口音的译制片是非常令人向往的,而等到上译那些洋气的声音到来的时候,我已经转学去八字桥小学了。
八字桥小学是考进去的,我属于转学,可能爸爸妈妈觉得红星小学只是让我提前上学的一个临时计划,而去八字桥小学则是类似今天的父母买学区房进名校的举措。当然,当年不存在学区房,所以考试是唯一的方法。八字桥小学的前身是培德学堂,解放前是教会学校,拥有坚硬巍峨的教堂和非常洋气的教室,连窗玻都是有花纹的,校园有高大的树,200米一圈的跑道,以及不一样的老师和同学。
我是以第一名的转学考试成绩走进了八字桥小学,同学中,不少是当年浙江绍剧院的弟子,原因是学校的对面是曾经的教会育婴堂,解放以后成了绍剧团,我就是在那时常常见到名人六龄童骑着自行车进进出出,他其中的一个儿子就是后来的六小龄童,我的同班死党是名伶筱艳秋的儿子,副班长的妈妈也是绍剧团演员,多年后我做电台谈话节目时邀请过她,某一次节目我访问了六小龄童,说起八字桥小学,都是唏嘘不已。
我在红星小学那些年是用绍兴话度过的,无论是老师还是同学,都是方言。而在八字桥小学,声音系统明显不一样,同学中,除了剧团大院的弟子,还有50年代在五云一带崛起的现代工业如绍钢、绍化、绍电等企业的弟子,当年来自全国各地的工程师、大学生支援s城的工业建设,其中一部分是知识分子家庭,我的妈妈就是其中的一员,差别是她属于学成返乡。在八字桥小学我的同学当中,常常能听到普通话,而我的老师们也是用普通话讲课的。
就像当年红星小学要开运动会需去八字桥小学一样,我们的小升初统考也是来了不少校外的同学,其中就有位于周恩来祖居北面的劳动小学的同学,这个学校的孩子大多来自当年s城有名的堕民街,孩子都比较野。考试分两个上午,第一天是语文,第二天是数学。其实首日两个小学的同学就有口角冲突,直到第二天的数学考完,在教堂门口的小小广场上,终于引发了有点规模的群架了。我是旁观者,第一次见到了当年传说中的干架,有人流血了,最终各自散去,为这个毕业的最后时刻留下了文学般电影一样的回忆。
我忘了升学考试结束后都做了些什么,反正在我遗留的记忆里,没有毕业照,没有同学之间告别的留言,没有哭也没有笑,大家都来不及回首或者照顾眼前,而是迫不及待去追赶损失的时间和那个渐渐要打开的新世界。我对短短的八字桥小学时光有一些说不出的情感,有点像后来听到的那些罗大佑的早期创作,或者那时候在电台里听到的、很喜欢的一支朝阳国际电子乐队的音乐,那种只有《尼太戈尔》才有的情绪,忧伤的、喜悦的、温暖的。
反帝小学改名为八字桥小学是我小学毕业之后,在这座非常厉害的古代立交桥边,我的童年母校,终于见证了一段岁月的结束。多年以后,我的好友钱华租下了教堂正对面的绍剧团部分物业开起了荒原书店,我经常去,坐在露台上望着教堂,聆听乡愁一样的钟声,恍惚时光没有溜走,像是冥冥之中的一次人生的回溯。
图片制作:张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