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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说夜郎丨为什么黔金丝猴会有“宗彝”这样一个奇怪的名字?

动静原创撰文:龙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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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文物立足,以史料为盾,

虎视牂牁,鹰瞵万峰,解读历史。

明中期史学家、浙江余姚人许浩(字复斋),在其主要记述明初以来朝野事迹的《复斋日记》一书中,有这样一段记录:“贵州思南有曰甑(zèng)峰,居大山中,其形似甑,故名。”从读音分析,这大概是梵净山名称的最初来历,其实直到今天,很多周围的老百姓也一直把梵净山称为“饭甑山”。在描写梵净山最著名的物产时,其描述:“山盘亘铜仁、思州、石阡,数百里内无人。居人亦多不能到。所产草木多异状。有兽曰宗彝。状猕猴,巢于树。”意思是梵净山有一种生活在树上和猕猴很像的动物,叫“宗彝”。

《复斋日记》对“宗彝”的生活习性作了具体描述,“老者居上,子孙以次居下。老者不多出,子孙居下者出。得果即传递至上。上者食,然后传递至下,下者始食。上者未食,其下者不敢食也。”很显然,许浩笔下的“宗彝”就是黔金丝猴,群居,有头领,并且头领拥有优先享用美食的特权。此外,其还谈到,“予弟尚宝文渊谪思南,闻土人言。其死者亦尝见之,求其生者,不可得也。”即其弟(文渊阁大学士、尚宝司大卿,正五品官员)被降职贬调到思南期间,听当地人说起金丝猴,都说曾经见过死的,但活的难觅其踪,想要活捉,更是难乎其难。可见有“世界独生子”之称的黔金丝猴并非今天才属珍稀动物,而是早在明代就弥足珍贵。现在问题来了,为什么许浩笔下的黔金丝猴会有“宗彝”这样一个奇怪的名字?

我国古代历来有重礼的传统,因此各种祭祀礼仪活动纷繁复杂,但又十分讲究规制。据《周礼·春官·司尊彝》记载:“凡四时之间祀,追享朝享,祼用虎彝、蜼彝,皆有舟。”意思是在春夏秋冬四季之间的祭祀,除了要向神灵进献食物祭品,还要用“舟(一种深腹的椭状酒器)”托着雕刻有虎纹、蜼纹的酒器,不饮而灌地,祭祀祖先。虎彝比较好理解,就是酒器上刻画虎形的纹饰。“蜼(wěi)”就稍微生僻一些。《说文·虫部》与《尔雅·释兽》均有解释:“蜼,如母猴,仰鼻而长尾。”两晋风水大师郭璞注:“蜼,似猕猴而大。黄黑色,尾长数尺,似獭。尾末有岐。鼻露向上,雨即自悬于树,以尾塞鼻,或以两指。江东人亦取养之,为物健捷。”这些记录无疑均指向身手敏捷的金丝猴,因为无论是生活在黔、滇、川,或是越南、缅甸的金丝猴,其最大的特征就是仰鼻长尾。但在考古发掘中,至今没有发现在酒器上装饰有金丝猴的纹样,即“蜼彝”。宋代国学大师聂崇义编写的《三礼图集注》中,绘制有一件蜼彝,此蜼彝像一个圈足酒杯,其下有深腹椭状的“舟”。不过,绘制在蜼彝上的动物虽然拖着长尾,却完全不像金丝猴,反而酷似三叠纪中期的长颈恐龙。

蜼彝 宋《三礼图集注》

值得注意的是,许浩笔下为“宗彝”,而非“蜼彝”,二者又是如何演变的呢?“宗”即宗庙祭祀,“彝”指古代酒器,“宗彝”即泛指宗庙祭祀所用的酒器。如《尚书·洪范》记载“武王既胜殷,邦诸侯,班宗彝”,意思是周武王战胜殷商,分封诸侯,赏赐宗庙彝器。同样在《尚书·虞书·益稷》中,记录有一段关于舜帝的故事。意思是舜帝要做皇帝的新装,要求有二。一是要用五种鲜艳的颜色做五套不同的衣服;二是衣服的上衣,要有日月、星辰等六种图案,下衣要有宗彝、藻、火等六种图案,称为章服。按照东汉经学大师郑玄解释,每图一章天子十二章群臣按品级递降,作为宗庙彝器的“宗彝”即属章服十二纹之一。尽管知道皇帝的新衣要绣“宗彝”,但因无文献支撑,也没有相关考古发现,故我们无法得知早期“宗彝”的具体图案。直到成书于五代后晋的《旧唐书·文苑传》,在形容天子祭服图饰时,对“宗彝”作了解释,称“宗彝者,武蜼也。”武即虎,时编撰者赵莹为避唐太祖李虎(唐太宗李世民曾祖)之讳而改。也就是说,至少从唐代开始,“宗彝”作为皇帝的章服纹样,即开始专门代指“山林所生”的“虎、蜼”。宋代以后,“宗彝”被普遍冠以忠孝之意,象征忠于国家,孝于父母,这就是许浩在《复斋日记》中言梵净山“宗彝”乃“先儒谓先王用以绘于衮(gǔn,君王礼服)者,取其孝也,盖以此”的原因。在明代文献学家王圻(qí)父子编撰的《三才图会》一书中,清晰描绘有“章服之图”的“宗彝”图像,就是在类似酒杯的酒器上刻画老虎与金丝猴纹样。今天我们所见明清两代身着章服的皇帝坐像,通常也严格按照礼制,一左一右,绘制有“宗彝”。

宗彝 明《三才图会》

明神宗朱翊钧章服上的“宗彝”图像

最后是关于金丝猴数量稀少的问题,除自然生存条件的原因外,大概率还有历史上的人为因素。三国时期,原称“蜼”的金丝猴被赋予另外一个名字——果然。吴国丹阳太守万震所著的《南州异物志》中,对南海诸岛进行了记载,云:“交州以南。有果然兽。其鸣自呼。身如猿。犬面。通有白色。其体不过三尺。而尾长四尺余。反尾度身。过其头。视其鼻。仍见两孔。仰向天。其毛长。柔细滑泽……集十余皮。可得一褥。繁文丽好。细厚温煖(xuān,温暖)。”魏国青州刺史钟毓在《果然赋》里曰:“似猴象猿。黑颊青身。肉非嘉肴。唯皮为珍。”显然,古人很早就关注到了光滑暖和的金丝猴毛皮。南朝梁代张缵甚至用“狐裘熊席,徒负旧名”来称赞皇太子赏赐他的一块“果然褥”。西晋植物学家嵇含则在其著作《南方草木状》中描述,为“剥取皮”,民人“以弓毒射之”。这种状况在之后并未得到改善,反而愈演愈烈。唐宋时期,金丝猴毛皮被用于制造达官贵族的马鞍褥垫等,称为“金狨(róng)”,如黄庭坚“君当自致青云上,快取金狨覆马鞍”,张守“宦学旧辈行,金狨覆文鞯”等等。2018年,劳伦斯香港秋季拍卖会还拍卖了一对晚清时期的金丝猴毛皮靠垫。可见,历朝历代的滥捕滥杀,也是金丝猴数量稀少的主要原因之一。

晚清金丝猴毛皮靠垫 劳伦斯香港秋季拍卖品

编辑

龙菊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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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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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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