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对于现在过于浮躁的我们来说,仿佛是个奢侈品。忙忙碌碌,读书的时间却越来越少,多读书、读好书,才能增长知识、强大自我。今天,陈丹阳继续对话戴老,看看戴老对读书有怎样的见解,他又给我们推荐了什么好书?
您在很多文章里,都强调读书的重要性。但在生活里我们会发现,有些人确实读了不少书,但或沉于书中出不来,成了书呆子;或读完了书,却书是书,人是人,人书不搭界。读书,是不是应有一个“化”的过程?这里面,有没有类似“健胃消食片”一样的“药方”。
书是人类最奇妙、最重要的发明。我一辈子的第一嗜好就是读书。生老病死都是苦,“慰我生涯幸有书”。人类的不断进步和上升,依赖的是无数代人的深邃智慧、奇思妙想、远见卓识、科技发明、艺术创造等等方面的积累,而这些都倚仗“书”这个载体。如果无书,这些资源只靠口传心授,存一漏万,那损失之大不堪设想。有了书,后人才能“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继续发展。音乐和美术号称“无国界艺术”,但作曲家的交响乐要靠总谱才能让乐队演奏,画家的原作要通过画册才能有更多读者。如高尔基所说,书是人类进步的阶梯。
这当然是极而言之,但对于个体人、普通人,喜不喜欢读书同样重要。从大处说可以决定他的生命质量,从小处说可以左右他的生活质量。钱钟书、杨绛夫妇嗜读成癖,读书不仅成就了大学问,杨先生以耄耋之龄失女丧夫,能安详地活过百岁高龄,也与她终日在书世界中“隐身的串门儿”分不开。普通人虽不能企望这种境界,但道理是相通的。你试试观察爱读书和不读书的人,几乎在一切方面都是不相同的。古人说读书能陶冶人的性灵,变化人的气质。如果这些都嫌太宏大,至少,读书会给平淡的日常生活带来愉快的刺激。
常言说读书学知识,知识是力量,此话不算错,但舍本逐末。读书的重要在于通过知识得到智慧,知识是死的、现成的;智慧是活的、创造性的,知识只有被智慧所运用才是力量。优秀的学校教育不仅仅是传授知识,还应当培养学生以读书为生活方式,受用终生。学校(即便是大学、硕士、博士)只是人生的“预科”,社会才是真正竞技的大考场。任何专业想要有所成就,都需要想象力和创造力,而二力都来自读书自学。读书是让人具备发现问题、思考问题、解决问题、有所创造的能力的不二法门。
你说的读书“化不化”,那是另一个层次的问题,牵涉到主客观多方面的因素,比如悟性、方法、目标等等。人与人千差万别,不能统而言之,不会有一个普遍有效的处方。但我觉得即使是一个爱读而无成效的书呆子,也比一个只知道攒钱的钱呆子活得充实开心少烦恼。神奇的书,能让钱物世界的穷汉成为精神世界的富人。“慰我生涯幸有书”,我对书世界感恩不尽。
您的治学,可谓广种“博”收。但回到起点,当初您想过要通过治学去成就什么吗?您一直强调学问的通,强调博览,但就现今海量的信息来说,“博”确非易事,后辈们应有怎样的学习方式,能支支招吗?
“治学”“博”“通”这些词用在我身上不合口径。我虽几十年与书为伴,纯粹是自娱自乐,从无学术目标。我虽读书很杂,但都是当成“闲书”来浏览消遣,我真的一天也没“治”过“学”。而且我并不认为这样乱读书是对的,相反,我想如果我能及时找定一个目标,就算不一定真能读出点名堂来,也许会有不一样的惊喜。当然,现在悔之不及了,也懒得悔了。
我也不能强调“博与通”,我自己就是“杂而浅”,这是实事求是的自我评估。我只是从平日的观赏中感到文学艺术有相通的本质,特别是中国的书法、国画、戏曲、诗词共有一个写意重于写实、求韵重于求貌的审美规律,富有鲜明的民族特色,而且都是以文学(尤其是诗词)为审美取向的基础。这种体会虽也诉之文字,但很肤浅,也不涉及自己不明白的学术领域。
当代人借助网络的帮助,获取知识极端方便,任何条目点一下就解答纷至,前人必备的“博览强记”功夫好像都不需要了。但得来全不费功夫的现成知识,也会导致思维浅表化,不易抵达深刻与创造。大画家吴冠中说:“美术美术,掌握术易,创造美难。”一切学术、艺术皆同理。前面说过,人们常说读书增加知识,知识就是力量:其实知识要能变成智慧才是力量。知识、技能都是术,都不难,难的是掌握、运用、化用这些技术的智慧、想象力和创造力。中国古贤说读书能陶冶性灵、变化气质,这才说到根本。
二十多年前大学毕业写论文,我选了您的散文集《残荷》写评论,至今我仍然喜欢《残荷》里面那些真性情的表达,那完全不是为了出版而写下的文字。对比现在一些刻意的包装、打造,为各种因素而制造的出版物,是否“开卷有益”,我有了一种警惕。特别是现在我工作的文史馆,这个问题显得特别重要,能谈谈您的看法吗?
我对出版现状的感觉是:快餐型、垃圾型的书固然不少,但好书也很多,想读读不赢。我主要从报刊书讯提供的信息网购一二,就这样也读不过来,文史哲、诗歌、小说、画册,买的比读的多好几倍。偶尔有机会逛书店,又会发现许多不知道而可买的书。书业“百货中百客”是正常的,书出得多,可选择性大,人弃我取,人取我弃,这是好现象。出版物不怕多而杂,关键在于自己辨明哪些书值得进去“串门儿”,哪些应当视而不见:“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开卷有益”这句成语,产生于书籍极少的古代(所以有前辈学者发出“书读完了”的感慨),并且是诗化的模糊语言,不能太较真,凡成语都只能“师其大意”。
我主张阅读面稍宽一些,不要只读专业书,文化是一个多面融合体,文化基础宽厚对从事住何职业的人都是有益的,至少能使生活丰富有趣。不论干什么专业,我觉得都应该读点文学(中外诗歌、小说、散文)。读文学作品是一种精神旅游,美景多多,新奇多多,既可赏心悦目,又能丰富想象,提升心灵。爱因斯坦、钱学森、华罗庚、苏步青等大学问家专业非常冷僻,却都喜爱文学艺术,这样的大学者非常之多。
·人物名片·
戴明贤,贵州安顺人,一九三五年生。一九五六年起先后做过内刊编辑、电台编辑、中学教师、剧团编剧、文学月刊编辑和文学、书法创作。出版作品《戴明贤贵州系列》《适斋小品》《适斋杂写》;散文集《残荷》《采蕨集》《掬艺录》《石城引》《艺坛耆旧》,小说《岔河涨水》《花溅泪》《九疑烟尘》《走进云里去》;书法《黑白记》《自适其适》《戴明贤书印集》等;戏剧影视《毕升》《双婚疑案》《燕楼惊豹》《水寨龙珠》等。是西泠印社社员、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国务院特殊津贴领取者。曾任中国书法家协会理事、贵州省书法家协会主席、贵州省作家协会副主席、贵阳市文联副主席、贵阳书画院院长、《花溪》文学月刊副主编及省、市政协委员等职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