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文物立足，以史料为盾，

虎视牂牁，鹰瞵万峰，解读历史。

自2019年10月始，承蒙贵州广播电视台老师们垂爱，幸运得到在动静写专栏的机会。作为新媒体的一个生手，初来乍到，就“豕去鼠来累焕新”，自惭备位将相，实“鼠”不易。鼠去牛来，一路蜗行牛步，诚惶诚恐，未敢懈怠，总算坚持了下来。牛角勾福，时间飞快，转眼间“虎啸山林”已咫尺之遥。趁此年关，抓住“牛”尾，介绍几件关于“牛”的文物和典故，以兹小结。

汉代陶牛 兴仁交乐19号墓出土

贵州最“牛气冲天”的汉代陶牛，出土于兴仁交乐19号墓，国家一级文物，就收藏于笔者所在的黔西南州博物馆。此牛为公牛，立式，泥质灰陶制，体态壮实而稳健。犄角有力，脖颈粗短，腹部壮硕，四腿强健，眼睛炯炯有神，这也是东汉陶牛的主要特征。整牛通长54厘米，宽22厘米，高27厘米。通身用阴刻纹线表现细部肌肉、褶皱和毛发等特征，牛尾结实，绕贴于臀、腿部，总长31厘米，线条流畅。牛耳略尖，内饰红彩，颇有古代“执牛耳者”割耳取血订盟约之意。汉代以来，牛的重要性毋庸置疑，作为六畜之一，牛始终是农耕主力，这在很多画像砖上有清晰的体现。西汉典籍《淮南子》云：“王法禁杀牛，犯禁杀之者诛”。东汉时期《风俗通义》载：“律，不得屠杀少齿”。也就是说，乱杀耕牛者是要掉脑袋的。不过话说回来，法律对达官权贵用处不大。据《汉官仪》记载，朝廷在腊月间的年终答谢活动，其中大将军和位列三公者各赏赐“牛肉二百斤”。此外，《后汉书》还记载，说汝南慎阳（今河南正阳县）人黄宪的父亲是一名牛医。这表明汉代为保障耕牛健康，还专门设有给牛治病的兽医。不仅黄宪之父有关心牛的职责，还有天朝丞相关心牛的例子。

牛耳内饰红彩

《论语·乡党》载有一事，说是孔子退朝，听说家中马厩被焚，只问“伤人乎？”而完全不关心马。有趣的是，《汉书》中记载了一个相反的故事，说一位汉代丞相，只关心牛，而不问人。现藏台北故宫博物院的绢本宋画《问喘图》（作者不详，纵21.7厘米，横118.1厘米）。画面在一处乡野之景，主角为一长须老者，正指点问话。旁有执扇随从二人，对面则是一牵牛农夫，作拱手谦卑状。画中主角即辅佐西汉宣帝的丞相丙吉。据《汉书·传魏相丙吉传》记载，丙吉当丞相时，带随从下乡视察，“逢清道群斗者，死伤横道，吉过之不问”，意思是看见老百姓打架斗殴，死伤一地，丙吉视若无睹，继续前进。又见一牵牛农夫，“牛喘吐舌，吉止驻”，意思是牛在大口喘气，丙吉反而驻足停下耐心询问。众人不解，“民斗相杀伤”，丞相你视而不见，而牛只是喘气，你反而特别关心，此乃本末倒置也。丙吉回答，孰轻孰重，焉能自知。老百姓打架自然有“长安令、京兆尹”等公安机关处理，而牛在春天病恹恹不正常喘气，可能和气候变化有关，关系到今年的风调雨顺，粮食能不能丰收，故我自然要过问。这幅《问喘图》表现的正是不拘小节、一心为国的典故——“丙吉问牛”，北宋梅尧臣有诗赞曰：“其间最达者，今已问喘牛。”

宋代 《问喘图》（局部）

牛不仅关乎民生大事，也出现在招贤纳才的主题中。台北故宫博物院所藏古画甚多，让人叹为观止。其中一幅明代著名画家周臣的纸本水墨《宁戚饭牛图》（纵126.7厘米，横68.9厘米），也颇有寓意。宁戚，春秋时期卫国人，出生贫困，早年虽怀济民之才，却不得志。所谓“饭牛”，即喂牛。据《吕氏春秋·举难》记载，生活落魄又胸怀大志的宁戚，想去齐国谋求发展，便利用受雇赶牛车的机会，到达齐国。宁戚在城外一边给牛喂食干草，一边拿着树枝敲击牛角，高歌道：“出东门兮厉石斑，上有松柏青且阑。粗布衣兮缊缕，时不遇兮尧舜主。牛兮努力食细草，大臣在尔侧，吾当与尔适楚国。”画中松柏、岩石、老牛、枯枝等图像，表现的正是这一场景。宁戚悲怆的歌声最终引起齐桓公的注意，便道：“之歌者，非常人也”，随即遣人将其引入城，二人一见如故，相谈甚欢，桓公当即表示要重用宁戚。如果“宁戚饭牛”仅仅到此，就只是一个普通简单慧眼识才的故事。但这个典故显然更有深意，就是站在更高的境界、以更别具一格的方式选拔干部。

明代 周臣《宁戚饭牛图》

齐国群臣知道要重用宁戚的消息，便纷纷劝阻道：“客，卫人也，卫之去齐不远，君不若使人问之，而固贤者也，用之未晚也。”意思是宁戚是卫国人，两国相距又不远，应该派人去卫国考察，如确贤能，再重用不迟。齐桓公答曰：“不然，问之患其有小恶，以人之小恶，亡人之大美，此人主所以失天下之士也。且人固难全，权用其长者。”意思是去卫国考察，从背后打听人，一定会听到一些小毛病，如果因此忘记其主要的才华，就会错失人才。何况金无足赤，人无完人，用其长处即可。这是桓公排众议、轻小节、重大局选人用人的典型案例，宁戚也不负期望，最终成就桓公霸业。

常言道：“版筑不为辱，饭牛岂嫌迟”，尽管牛年将逝，但只要坚持足不踏空、稳步向前的“牛韧劲”，来年为公为民多做“孺子牛”，做事肯下“牛力气”，也定能不负韶华，“牛”转乾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