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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不可说丨紫薇应是天上花,后浪仙女下凡尘……以及紫微郎的那些事儿

动静原创撰文:孙秀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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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薇花开在盛夏,安然、超然、焕然、粲然,绝世独立,袅袅婷婷。

紫薇花

紫薇花如此美丽,知道不,现在已有贵阳市等10多个城市把紫薇花选为市花。

紫薇花如此神奇,知道不,千年神树“紫薇王”就位于贵州省铜仁市印江县永义乡,6人方可合抱,树高34米以上,树龄已接近1400年——大约自隋文帝开皇年间就生长在此了。

紫薇王

唐代诗人刘禹锡有诗句赞美紫薇花说:“紫茸垂组缕,金缕攒锋颖。露溽暗传香,风轻徐就影。苒弱多意思,从容占光景。”他还有一首写紫薇花的诗歌,更有文化内涵。刘禹锡《和令狐相公郡斋对紫薇花》诗曰:

明丽碧天霞,丰茸紫绶花。香闻荀令宅,艳入孝王家。

几岁自荣乐,高情方叹嗟。有人移上苑,犹足占年华。

“郡斋”是指郡守起居之处。从诗歌的题目可以知道,所歌咏的紫薇花是“令狐相公”官府内宅所栽植的。这位“令狐相公”叫令狐楚,他曾在天平军节度使任上举荐过李商隐,使之出人头地。刘禹锡还有《令狐相公见示赠竹二十韵仍命继和》《和令狐相公别牡丹》等诗歌与令狐楚唱和。

刘禹锡的这首和令狐楚诗作,前四句写紫薇花,后四句赞主人,大方得体,意味深长。诗歌首句以高高天上的彩霞来凸显紫薇花的“明丽”,也暗含了对于紫薇花高贵身份的称许。第二句中的“紫绶花”也是紫薇花的别名,“丰茸”犹言华茂,表现紫薇花盛开,明艳动人。

接下来的两句诗,刘禹锡用了“荀令香”和“梁园”两个典故。“荀令”指荀彧(yù),汉末政治家、战略家,是曹操统一北方的首席谋臣和功臣(《三国演义》里有不少他的故事)。《艺文类聚》卷七十记载:荀彧曾担任“尚书令,人称荀令君。得异香。至人家坐,三日香气不歇。”后多以“荀令香”指高雅之士的风采,刘禹锡用此典,既写紫薇花香气淡雅,又称赞紫薇花主人令狐楚有荀彧之雅望。

刘禹锡诗中的“孝王”是指西汉梁孝王,所谓“孝王家”是指“梁园”。梁园是梁孝王刘武营造的规模宏大的皇家园林,《史记·梁孝王世家》称:“于是孝王筑东苑,方三百余里。”刘禹锡所谓“艳入孝王家”足以表明,刘禹锡认为,梁园曾栽植紫薇花作为园林观赏植物。以此推算,则我国人工栽培紫薇花的历史已有两千一百多年。

本文开头所引诗句出自刘禹锡《和郴州杨侍郎玩郡斋紫薇花十四韵》,结合他的《和令狐相公郡斋对紫薇花》可知,唐代,紫薇花栽植范围已较广,然而“郡斋”二字表明,紫薇花此时似乎并没有飞入寻常百姓家。

实则唐宋时代,文人所乐于吟咏的紫薇花主要是在皇宫内苑。其中,唐代白居易《直中书省》一诗最为知名,该诗曰:

丝纶阁下文章静,钟鼓楼中刻漏长。

独坐黄昏谁是伴,紫薇花对紫微郎。

《新唐书·百官志(二)》记载:“(唐玄宗李隆基)开元元年,改中书省曰‘紫微省’,中书令曰‘紫微令’。”白居易曾任知制诰、中书舍人等职,一度工作于皇帝身边。此诗显然作于公务员白居易同志在“中书省”值夜班时。“紫薇花对紫微郎”一语耐人寻味,紫薇花高贵,为禁中之花;紫微郎虽品阶不高(仅为五品官),但“紫微”二字表明其就在皇帝身边供职,地位特殊;因此,白居易的这句诗里,他自矜的小情绪、自满的小得意还是可以理会得到的。后来,白居易远离权力中心,又有一首《紫薇花》诗曰:“紫薇花对紫微翁,名目虽同貌不同。独占芳菲当夏景,不将颜色托春风。浔阳官舍双高树,兴善僧庭一大丛。何似苏州安置处,花堂栏下月明中。”诗里,“当你老了”的感觉是有的——“紫微郎”变成“紫微翁”了。不过,忠诚是不变的,虽然经历处处紫薇花,即便是在“安置处”的花前月下,同样的夜色,最涌上心头的,应该还是当年在禁苑直夜“紫薇花对紫微郎”的赤诚与荣光。

白居易,图片来自网络

唐代郑畋,曾任翰林学士承旨,后又任门下侍郎、集贤殿大学士,成为宰相。郑畋《中秋月直禁苑》诗曰:

禁署方怀忝,纶闱已再加。暂来西掖路,还整上清槎。

恍惚归丹地,深严宿绛霞。幽襟聊自适,闲弄紫薇花。

“幽襟聊自适,闲弄紫薇花。”郑畋此诗,此时此地此心情,他定与前辈白居易是穿越时代的惺惺相惜。

更有后来者晚唐韩偓,也曾任中书舍人。他赋诗曰:“职在内庭宫阙下,厅前皆种紫微花。眼明忽傍渔家见,魂断方惊凤阙赊。浅色晕成宫里锦,浓香染着洞中霞。此行若遇支机石,又被君平验海槎。”为此诗,韩偓题解曰:“甲子岁夏五月,自长沙抵醴陵入南。小江村篱之次,忽见紫薇花,因思玉堂及西掖厅前皆植是花。遂赋诗四韵,聊寄知心。”可见,韩偓心心念念的,一直是“内庭宫阙下”的紫薇花。

紫薇花

宋代吴自牧所著笔记《梦粱录》卷十八“物产”载曰:“紫薇花,东坡诗曰:‘虚白堂前合抱花,秋风落日照横斜。’后省有此花,任希夷咏曰:‘清晓开轩俯凤池,小山经雨石增辉。琉璃叶底珊瑚立,轩出池边是紫薇。’”文中的“后省”即“中书门下后省”,可见宋因唐制,栽植紫薇花于禁苑中。梅尧臣《次韵景彝阁後紫薇花盛开》有曰:“禁中五月紫薇树,阁後近闻都著花。”

欧阳修有诗曰:“人言清禁紫微郎,草诏紫薇花影傍。山木不知官况味,也随红日上东廊。”王之道《紫薇花》诗有曰:“过尽红薇到紫薇……何当草诏丝论阁,伴我黄昏坐禁闱。”显然,其所摹写之情味,上追白居易。

袁燮《紫薇花二首》其二诗曰:“紫薇花对紫微郎,何事斋前一树芳。造物似教人努力,他年准拟待君王。”诗里充满了人生自信和对帝王家的忠诚与向往。而陆游《紫薇》诗曰:“钟鼓楼前官样花,谁令流落到天涯?少年妄想今除尽,但爱清樽浸晚霞。”陆游眼里,流落天涯的是紫薇花,而天涯流落人却早已不是少年了——放下幻想面对现实,把酒临风看晚霞是很旷达的——但还是多少有些酸了,继续做着那“钟鼓楼前官样花”的紫微梦。与之类似,陈造《栖隐寺紫薇花二首》其二有曰:“句中羞说紫微郎。”

宋代刘敞《答黄寺丞紫薇五言》诗有曰:“紫薇异众木,名与星垣同。应是天上花,偶然落尘中。”刘敞诗中所说紫薇“名与星垣同”实则不同,这一“星垣”其实名为“紫微垣”。

东汉张衡《西京赋》有曰:“表峣阙於阊阖。”三国时吴国薛综注解说,“天有紫微宫,王者象之,曰‘紫微宫’。”“紫微宫门曰‘阊阖’。”晋初陆机《王子乔赞》有曰:“遗形灵岳,顾景忘归。乘云倏忽,飘飖紫微。”是说仙人王子乔是可以有事没事腾云驾雾造访紫微宫的。

《晋书·天文志》载:“紫微垣十五星在北斗。北一曰‘紫微’,天帝之座也,天子之常居也。”《宋史·天文志(二)》详列“紫微垣”“太微垣”“天市垣”。又载:“按《步天歌》载,中宫紫微垣经星常宿可名者三十五坐,积数一百六十有四。”前秦王嘉撰《拾遗记》卷九记载:“至元熙元年,太史令高堂忠奏荧惑犯紫微,若不早避,当无洛阳。及诏内外四方及京邑诸宫观林卫之内,及民间园囿,皆植紫薇,以为厌胜。”

这些材料表明,古人认为,北斗星所在区域为“紫微垣”,天上的“紫微垣”是天帝的居处,于是地上的天子也便应该建有“紫微宫”来对应。而且,当天上的“荧惑犯紫微”(指火星逼近紫微,古人认为不祥)时,地上的帝都洛阳就有了危难。怎么办呢?神奇的“紫薇”闪亮登场了,遍植紫薇,“厌(yā)而胜之”,则紫微(帝都洛阳)无恙!说白了,紫薇花可以拯救皇宫、帝都。So,明明可以靠颜值取胜的紫薇花,居然法力无边!

而为什么紫薇花能与紫微星联系起来呢?这或许与紫薇花花朵的形状有关。清代刘灏所编《广群芳谱》曰:“紫薇花一枝数颖,一颖数花。每微风至,妖娇颤动,舞燕惊鸿,未足为喻。”极力称赞紫薇花之美,颜值确实高。但其实所谓“一颖数花”之说是错误的。按照现代植物学的解释,紫薇花花序集生着众多花苞(颖),每一个花苞开放一朵花。其花朵由6片具细长柄的花瓣轮盘状排列而成,长长的花瓣、以及长长的雄蕊环绕金黄色的雌蕊。紫薇花花朵的这一形状特征,应该使得古人很容易联想到北斗星的排列组合,于是……很可能吧。啥,就这样被选中了?紫薇花也太,那啥,不好说。

但紫薇花美丽啊!唐代诗人唐彦谦觉得,紫薇花美如天仙,而且是美如天仙团队(三位后浪仙女)——他这样以系列仙女比拟鲜花的,真是罕见。唐彦谦《紫薇花》诗曰:

素秋寒露重,芳事固应稀。小槛临清昭,高丛见紫薇。

温磨终有思,暗淡岂无辉。见欲迷交甫,谁能状宓妃。

妆新犹倚镜,步缓不胜衣。恍似新相得,伥如久未归。

又疑神女过,犹佩七香帏。还似星娥织,初临五彩机。

庆云今已集,威凤莫惊飞。绮笔题难尽,烦君白玉徽。

为摹写紫薇花,诗人点出的仙女是“宓(fú)妃”“神女”和“星娥”。“宓妃”形象来自曹植《洛神赋》,“神女”是指宋玉《神女赋》之巫山神女,“星娥”是指织女,天帝的孙女。而且,诗中的“七香帏”“五彩机”,也极力赞美紫薇花雅香淡淡、色彩斑斓。

顾恺之《洛神赋图》,图片来自网络

“谁道花无红百日,紫薇长放半年花。”紫薇花又有“百日红”“满堂红”“长寿花”等吉祥别称;还有一定的药用价值,《本草纲目》认为其皮、木、花有活血通经、消肿解毒等作用;而据说大花紫薇还可开发代茶饮品,具有保健作用。

哇,紫薇花这么好,一定会保我们平安吧。

诸位亲,夏安!去看“紫薇王”吗?就在贵州省铜仁市印江县永义乡哦。要不,就在贵阳看紫薇花也是极好的。

编辑 | 

曾璐

责编 | 

时小千

编审 | 

陈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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